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17章

關燈
第317章

耐心是獵手的美德。

黑鬃斑鬣狗對寶冠虎視眈眈,但它清楚這個王朝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女王和四盟臣具有壓倒性的實力,氏族成員大都心悅誠服。和這種固若金湯的統治去硬碰硬絕對不是聰明的做法。

要篡奪權力,必須要等待時機。

於是安瀾就看到對方該吃吃,該喝喝,該睡覺睡覺,一天一次向女王臣服比人類上班打卡還要準時,要不是對視力無比自信,她說不定都會以為先前看到的野心只是光影帶來的錯覺。

幼崽都能看到的東西,高位者自然看得更明白。

黑鬃斑鬣狗對權力的覬覦之心讓女王十分不滿,因此在接受臣服時態度都顯得格外強硬。

盟臣可以用“咯咯”聲和嗅聞來表示順服,輪到黑鬃斑鬣狗就必須走低下頭顱、背起耳朵、夾好尾巴、袒露肚腹、舔舐外生殖器的全套流程。

每當這時,女王的眼神總是死死黏在對方身上,一邊接受朝拜,一邊密切觀察,從遠處都能感覺到其中的不善,安瀾看著它,總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只正在等待獵物犯錯的老鷹。

問題在於——黑鬃斑鬣狗會犯錯嗎?

當然不會。

作為一根老油條,黑鬃斑鬣狗深谙社交活動的規矩,在這場權力的游戲當中表現得穩如老狗,承受的壓力越大,它的姿態就越謙卑。▓本▓作▓品▓由▓

兩位首領沒有機會發生正面沖突,“戰場”只能開辟在它們各自統帥的氏族成員身上。女王的盟臣們從多個方面對“政敵”進行強勢打壓,後者不甘示弱,也常常借故起頭挑釁。

安瀾從母親那裏聽了很多八卦。

據說雙方曾經因為食物分配大打出手過。

當時氏族剛剛追死一頭斑馬,女王不知為何提前離席,留下一群高位者為了誰能吃到最好的肉而爭吵不休。按照規矩應該讓王室成員先吃,然而黑鬃聯盟卻把兩只亞成年牢牢地隔在了外面。

看到這種景象,盟臣們當然不能束手旁觀。

它們聯合其他高位者把“政敵”一路打出核心圈,隨後在獵物邊上來回巡邏,到處找麻煩,硬是沒讓對手好好吃完一頓飯。

黑鬃聯盟氣得七竅生煙,卻也拿人多勢眾的女王擁躉沒有辦法,只能像保鏢一樣坐在邊上,看著兩個亞成年——其中一個還是雄性——把獵物身上最美味的地方掏空。

還有一次是為了配偶。

那會兒正好有一只雄性斑鬣狗從其他領地跑過來加入氏族,因為它年輕漂亮,性格溫順,態度還特別被動,完美符合雌性斑鬣狗的大眾癖好,甫一出現就引起了高位者的註意。

盟臣中的一員率先出擊。

它先是在目標邊上來回走了幾圈,一邊走一邊發出有點猙獰的笑聲,尾巴翹得很高。在它身後跟著另一名盟臣,這只雌性同樣做出了“環繞-嗅聞-尖笑“的舉動,也就是被觀察學者歸類為“招惹(baiting)”的典型“騷擾”行為。

然而還沒等它們倆騷擾出什麽正面或者負面的結果來,黑鬃聯盟就加入了這場兩性游戲,而且還是集體出動,一時間竟然形成了“我看著你,你看著他,他看著我”的神奇局面。

可憐的雄性斑鬣狗被無數雌性團團圍住,耳朵都快背得看不見了,半個身體坐在地面上,僅靠前肢支撐著左轉右轉,一副很不想把後背暴露出來的樣子,從頭到腳抖得像篩糠。

講到這裏時母親差點笑得打跌。

感謝斑鬣狗比一般走獸更豐富多樣的語言,以及比全世界大多數動物都要話癆的屬性,它講起八卦來總是生動具體,難掩一股底層成員對高層成員“鬣狗咬鬣狗”幸災樂禍的情緒。

但是安瀾知道這個故事的後續——第二天早上,黑鬃聯盟失去了一只四個月大的幼崽。

幼獸在群體當中的無力可見一斑。

黑鬃斑鬣狗在蟄伏,安瀾自己也必須耐心蟄伏。

現在的她還只是一個坐在游戲場外的觀眾,連上去打擂臺的資格都沒有,隨隨便便飛下來一塊石頭就能砸得她頭破血流。

因此安瀾不僅沒有什麽想看高位者打起來的混邪樂子人心情,甚至還想一天五次替“女王陛下”祈禱,再高歌一首《天佑女王》。

在她成長起來之前,氏族當然是越強大越好、越穩定越好,只有這樣才不至於被外部威脅端掉,也不至於被內部沖突的臺風尾卷到。

好消息是斑鬣狗幼崽長得很快。

日子一天天過去,安瀾出生時黑不溜秋的毛色漸漸褪成了柔軟的棕色,斑點也隨之浮現出來,睡不著覺時再也不用去數

洞穴入口處的草桿了。

和她一起長大的是越發親厚的圓耳朵。

每只處於力量探索期的幼崽都認為自己是世界之王,它們好像忘記了小時候被成年個體、亞成年乃至其他幼崽毆打時的慘狀,一心想著要去探索大人們的世界、看看更遙遠的地方。

圓耳朵一天到晚在空地上溜達,作為忠實可靠的盟友,安瀾當然也要陪著在外面閑逛,省得一個沒註意新手卡就被別人暴力撕毀。

還別說——這一閑逛收獲挺大。

斑鬣狗真是天生的政治動物。

以前在公共巢穴附近時因為氣味龐雜很難分辨出血緣關系的對象,一旦到空地上和少量群聚或者獨行的氏族成員接近,血親就比滴到白紙上的墨漬還要容易辨認,並且自然而然就知道究竟有多親。

安瀾通過這種方式找到了好幾個姨媽和表姨,甚至還在稍稍遠離公共巢穴的地方嗅到了一個疑似外婆的存在留下的氣味標記。她能認出對方,對方也能認出她,一部分親戚選擇了無視,另一部分親戚則用社交信號表達了最低程度的友善。

只有一個表姨除外。

這個表姨大概是母親在氏族裏的“好朋友”。

因為幼崽們每天都在外面跑,母親也不必從早到晚守著巢穴了,安瀾常常看到它蹲在風口處和表姨貼貼,排排坐著舔毛,或者單純地乘涼。

兩位女士都是大戰劃水選手、鬣狗界演技大師、被高位者壓迫的對象,湊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說著說著就會像覆制粘貼一樣站起來對路過的重要成員表示臣服。

安瀾對表姨興趣不大。

她真正感興趣的是表姨的幼崽。

大多數有主導意願的斑鬣狗傾向於從更年幼的成員當中尋找可以控制的盟友,但對那些願意主動拉近關系的年長成員也來者不拒。

安瀾第一次碰到那只十個月大的雌性幼崽時還很警惕,但很快就發現對方好像天生對社交缺根弦,戳一下才會動一下,而且還動得很慢,被別人騎到頭上都沒有反應,最後只能一個人生悶氣,白瞎了表姨只養一個崽養出來的好體型。

這種金牌打手到哪裏去找?

雖然有著半歲的年齡差,但安瀾覺得自己希望很大,反正這只幼崽——姑且因為年歲到了開始長毛的關系叫它毛毛——實在有點憨,完全可以用模糊主從關系的方式先把它騙進聯盟裏。

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幹的。

事實證明毛毛還真的有點憨,隨便一騙就給騙到手了,當即興高采烈地同意成為這個小聯盟的“大姐大”,而且還主動表示會幫助兩個妹妹好好發育,打架的事都歸到它頭上。

這下安瀾忍不住直撓頭——

就算是“糟糕的大人”也不能這麽便宜啊!

她左思右想,覺得為今之計只有再騙,啊不是,再找幾個盟友來減輕毛毛身上的壓力,不拘年紀大小,先把數量湊起來再說。要是真能讓幼崽死心塌地,它們的母親不說被綁上戰車吧,至少也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於是安瀾開始每天逛菜市場挑大白菜。

有的攤主和母親關系還算友善,表現得就比較溫和,白菜放在跟前可以隨便近距離觀察;有的攤主地位太高了,或者關系太遠了,表現得就很冷漠,甚至很敵視,把白菜藏得嚴嚴實實。

那些能近距離觀察的白菜裏有的和她相性不錯,可以說上兩句話,或者不鬧不相識;有的和她相性極差,一碰頭就恨不得把她腳下的土給拱沒,拱死算完,拱不過了還要呼叫攤主。

就這麽挑挑揀揀,最後安瀾只選中了一顆白菜。

這只幼崽只有兩個半月大,生性活潑,喜歡在離公共巢穴入口較遠的地方探索,安瀾好幾次看到過它和其他幼崽之間發生的沖突,雖然它的第一反應總是躲避,但被惹毛了也會主動出擊,戰鬥力在同齡幼崽中算是不錯的。

其他白菜都是她主動出擊,這顆白菜卻是自己撞上來的。

字面意義上的那種撞上來。

當時安瀾正和圓耳朵玩捉迷藏,毫無防備地就被草叢裏鉆出來的幼崽撞了個眼冒金星,甚至還被踩了一腳。她以為自己遭到了攻擊,頓時火冒三丈,爬起來就準備幹架。沒想到對方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扭頭就跑,笑聲尖到刺耳的地步,不知道的還以為背後有頭獅子在追它,等它跑遠了安瀾才認出來這是自己看好的那顆小白菜。

好在還有第二次碰面機會。

這一次雙方相遇的地點是水塘,幼崽被水塘邊的飛蟲吸引了註意力,然而它靠得太近了,沒有意識到長在水面上的網狀植物是很危險的,一旦栽進去可能爬都爬不出來。就在危機發生時,安瀾及時趕到,咬住了幼崽背上的皮肉,咬出血都不撒口,硬是把它撈了上來。

幼崽渾身濕透,回到地面上時還在發抖,一連好幾天都沒有膽子再跑出來探索世界。

等它緩過勁來,才有了第三次的碰面。

那天小團體三人組正好在玩摔跤,毛毛和圓耳朵一個咬著對方的耳朵,一個咬著對方的尾巴,戰況很是激烈,所以安瀾一開始並沒有註意到幼崽的接近。直到幾秒鐘後,她聽到了一聲悶裏悶氣的“撲通”,旋即是小狗被踩到尾巴時才會有的“嗚嗚”聲。

安瀾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毛毛和圓耳朵也跟著往邊上看。

這一看,三名成員頓時大受震撼,圓耳朵預備蹬肚皮的後腿直接就蹬到了毛毛的下巴——

一只半大幼崽被結結實實地被絆倒在橫出地面的草莖上,摔得七葷八素、找不著北。等它好不容易翻轉過來,意識到自己丟了大臉,張嘴就把罪魁禍首,草莖,咬在了嘴裏,兩只前爪按著,腦袋用力歪著,目露兇光,齜牙咧嘴,做出了“窮兇極惡”的表情。

然而這次攻擊的成效為零。

草莖這種東西要拔出來容易,要弄斷就很難,至少對牙齒中間到處是縫的掠食者來說很難。幼崽咬了半天,不僅沒法草莖咬斷,還把草莖一邊嵌在了牙縫裏,一邊黏在了舌頭上,這下假的齜牙咧嘴就變成了真的齜牙咧嘴,然後變成了傻眼,最後變成了生無可戀。

剛剛站起來的安瀾於是又沈默地坐了回去。

有那麽一瞬間,即使是她也忍不住對自己挑白菜的眼光產生了動搖。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